為什麼要原諒呢

 

上個月在台南，遇到一位來訪者。

在前置提問的回覆中，只寫了：想要原諒。

以往看到這樣簡短的回覆，也不會多說什麼。

就說收到了，若還有想到可以再補充。

他說好，但目前只想處理這件事。






見了面之後，他娓娓道起小時候，父母對他做的事。

到現在，無論聽到來訪者說什麼，自己都已不會表露太多情緒。

只是聽著，等待著。直到對方說完，再順著話裡的線索，去爬梳，試著反饋一些。

然而這次，我聽到那些故事，隱約感覺自己的左手，微微地握起。

我知道，這是在某些見識到無知惡意的當下，自己本能的身體反應。

當他說完後，自嘲地說這些其實也沒什麼，但覺得好累。

他想原諒他們，也放過自己。

我點點頭，跟他說我同意。

但是只有放過自己的部分，不包括原諒他們。






過去這樣的時候，為了避免太說教，通常不會如此回應對方。

可是這次，我發現自己想在當下，多做點什麼。

來訪者聽到這裡，停頓了一下。

問我不原諒，要怎麼辦呢。

我說若不能原諒，就不原諒。

該恨就恨，能愛的時候再愛就好。

因為原諒不是方法，而是結果。

聽到這裡，他的眼神有些閃動，像意外的流星。

我接著說：因為原諒是終極的結果，就像「放下」，「愛」，「解脫」，「慈悲」……

它們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，而是我們把能做的、不能做的，都做過了；也許連該做、不該做的，都做完了；放棄了，死心了，的時候，才會發生的事。

在生活中，我們常常會聽到大家濫用這些字眼，要你去原諒，去放下。

當你悲傷的時候，叫你別再難過了；當你鑽牛角尖的時候，叫你別想太多。

這些話出自好意，但往往會適得其反。

就像我現在請你不要想長頸鹿。

什麼都可以想，但就是不要去想，長頸鹿。

此刻，你的腦袋裡除了長頸鹿，還能有什麼呢？

你能選擇的是，要怎麼面對你的功課。

但你不能選擇要原諒，或是刻意地去愛。

越想要，會越難做到。

因為原諒，不是方法。

而是時機成熟，自然而然的結果。

當你把那些憤恨、悲傷、怨懟、妒忌都承認了，也讓它們釋放了，和解了。

過去才不再是烙印，而是回憶；是相冊，而不再是刑具。

說到這裡，他表情放鬆了不少。愣愣地，看著地板。

我開玩笑地說，所以當下次，你再聽到有人叫你要原諒的時候，你可以在心底，偷偷地叫他們去甲賽。因為他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。

胡亂地叫人原諒和放下，說穿了就只是在講幹話。

就像看到馬拉松比賽中，一個筋疲力竭的人。

他看來又熱又累，但你不給他水。

而是對他說：你幹嘛要跑得這麼辛苦？為什麼不飛過去終點呢……

對沒錯，就是這麼幹。

聽到這裡，他終於笑了。

然後我也笑了。

p.s 

後來我們順利地完成了當次的催眠療癒。來訪者盡情地釋放了過往積累的怒氣，和一直以來想對雙親說的話，也好好地安置了童年的自己。

※照片借自浮游咖啡臉書。